李聪,爸爸的电话,快接。每晚八点我练完瑜珈冲凉时他也就来电话了。
九岁的儿子李聪一准老炼地从床头抓起话筒和他泰国的爸爸天南地北神侃上三五十分钟。汇报完一天的学习情况后还要给他远在泰国的爸爸唱首变形金刚主题曲。然后非缠着爸爸讲个故事。也就只有听完他的故事才肯一百个不情愿地缩进被窝。
五年,从李聪五周岁到今晚整整五年了。他每晚不落。不,落了一晚。因为那晚上他太累喝了一杯老白干醉得110民警把他背回家。还没忘请警察先生代向儿子请个假。第二天一大早就补来了电话。那一夜李聪就迟迟不肯入睡,非要等到爸爸的电话不可。看着他鼓起的腮帮,熬红的兔子眼,我的泪珠子就忍不住向外滚......
李聪,明天爸要去很远的地方,恐怕很久不能跟你通电话。你要乖乖听妈话。每晚让妈妈讲个故事。李聪董事的点着头应着。这个平日里蛮横倔强的小男人出奇地听他的话。在他的电话前就宛如个温顺的小姑娘。
我接过电话。他的声音沙哑,急促,低沉,无力。怎么?病了?又喝酒了?你是一杯倒,就不要总喝酒。我责怪他。没事,感冒。妹子,你快些给李聪找个爸爸吧,我可能不方便再给李聪打电话了。怎么?要结婚?他停了很久,嗯了一声。很轻,很虚弱。话筒里传来嘟嘟声。他挂断了。
他不是李聪的父亲。也不是我的丈夫。更不是我的情人。
我和老公原来在一家特种玻璃公司,是防弹衣技术员。李聪两岁不到的九月。他因肺癌撇下我们孤儿寡母在这个人地生疏的城市。他的突然离去让我不知所措,悲痛之后日子还要继续。我没有勇气把这个天大的噩耗告知幼小的李聪。
为了加快摆脱折夫之痛,我和儿子每晚在临睡前任意写几个数字开始了体育彩票的双色球。
一买就是五年。
每次接儿子坐小区门外的三轮车。踩车的也是个彩民。
今天,当我把最后一个数字核对好把废票丢在柜台上的时候,默默在一边核对数字的踩三轮车人却捡起我的票:妹子,你中了,三等奖啊。我接过来的时候真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想什么?也许自己走神了。。。。。。
今天是李聪五岁的生日我最后一个把李聪从幼儿园接出来,坐上人力三轮的当儿,他哭了。妈妈,小朋友都说我没有爸爸,说我爸爸死了。妈妈我有没有爸爸啊?他怎么没来看过我们?我的心被这突如其来的软刀子狠狠刺了一刀。天哪,我该怎样回答儿子?他就仰头含泪盯着我的眼睛。
谁说你没有爸爸?爸爸去泰国出差了。明天给小朋友讲!踩三轮的师傅头也没回地一手拽过脖子上的白毛巾擦汗一边大声嚷着。是,爸爸去泰国出差了。我附和。背过脸抹掉泪水。儿子也抹干泪花笑。加起来快80岁的两个大人把儿子哄骗了。
车上金虹桥他跳下车,一手扶把一手拽车身。汗水浸湿他的黑色圆领衫,挂着白色的盐斑。我始终没能看清他的脸。留给我的只是一个高大而又黑瘦的背影。
脊背上1012四个阿拉伯印字在傍晚的阳光里格外显眼。
当我把儿子抱下车的当儿在踏板上捡到了一张揉皱了的彩票。进了屋就打开来,原来这才是我自己的那张彩票。他把自己中奖的彩票给了我。怨不得他在路上说:一个人带个孩子不容易啊。
当晚的八点整他就打来了电话给李聪。儿子乐得逢人就讲:爸爸从泰国打电话给他了。
之后的日子里总是他早早地把李聪送到家。
五年了。为了那句谎话,他每晚八点整给儿子打电话。他给了儿子一份自信,一个期盼,一个完美的爸爸。
可是今晚之后我又该怎样和儿子说明呢。
第二天我去管理处查到他的住址。他住在偏远郊区的出租小屋里。
我找到他的小屋。连续六天都紧锁着门。
终于在第七天,我撞上个十八九岁穿校服的姑娘。姑娘正抱着几件破旧的衣物从他的房间走出来。田叔叔咽癌扩散了,医生说怕挺不过下周了。我是他资助十年的学生小青。您是?姑娘疑惑而又诚恳地打量着我。我也记不住自己当时是怎样嗒的呛。只记得我是一口气跑回的家。耳边呼啸而过的车流,红灯绿灯,斑马线,统统被我抛在脑后......
这个八月依然酷热,我透湿了衣裙。脱掉凉鞋。
我拽过儿子的小手大声喊:李聪,爸爸回来了!躺在医院里!快跟妈去!
杜子